一歩一腳印 文化入監 監獄裡的交趾陶 呂勝南

一歩一腳印 文化入監 監獄裡的交趾陶 呂勝南

藍天白雲，陽光普照，在這一座如同一般公家機關的建築物裡，有將近1500人，暫時失去了自由，而且一待就要好幾年，但中華文化藝術薪傳獎得主呂勝南希望自己，把交趾陶帶進了雲林監獄後，能讓這五彩繽紛的民俗藝術品，稍稍改變了裡頭，苦悶的氣氛。



交趾陶師呂勝南：「行動電話、藥、鑰匙，有其他東西，要搜一下，謝謝啦。」

監獄裡層層關卡，各式金屬門特別多，老師要走進教室，算一算要經歷13道檢查流程，非常嚴謹，而舉目所及的各式標語可以發現，這裡關的80%以上，是再犯率很高，刑期在10年以下的毒品犯。

呂勝南：「一定會害怕的，當時我進來開（課）第一天，站在台上教的時候，這個腳都會發麻，因為它都會不聽使喚，都會一直搖晃搖晃。」

呂勝南：「夏天他們都穿短褲的，都還短袖的，全身都，從喉嚨以下到腳底下全部都刺青，我看了就很怕，我的訓練就是我在幫助你們，我不怕你們啊，不管你刺哪刺多少，反正你刺在身上的那些，不如刺在陶土不是更好嗎，我用這種訓練來改變我自己啊，要不然就會很怕啊。」

回顧起18年前，呂勝南決定在監所開班授課時，還會「皮皮挫」，直到自己改變了心態，才能輕鬆教授全台灣8個監所，現在幾乎天天從嘉義往返雲林2座監獄，風雨無阻，因此他戲稱，自己被判了無期徒刑。呂勝南：「像這個，稍微有裂紋，你要用補胚泥，你有看到嗎，阿貴，有，好。」

呂勝南：「幫助別人就是一種快樂的事情嘛，尤其是學生很認真在學，你就更加快樂，所以你就每天都很喜歡來。」

現在藝術家呂勝南是專職老師，每週5天，有4天在教受刑人，一天教大學生，天天都要跨縣市往返3個鐘頭，頗有耐心，不過他透露當初有感於這項傳統技藝，學徒難尋，因為年輕人缺乏耐心，害怕吃苦，才相中了，時間很充裕的受刑人。

呂勝南：「當時我們台灣經濟非常好，幾乎都找不到工人，後來我就問部長，現任的部長曾勇夫先生，他說這個可行性非常好，因為文化藝術入監，是對他們幫助很大，能夠學藝術的孩子不會變壞，可以改變個人的氣質，我們一拍即合，就在82年的5月1日文化入監，是我跟部長他創辦的。」

文化入監，果然發揮了效果，在雲監的交趾陶高階班裡，受刑人談到了自己的轉變。受刑人：「以前自己的個性也滿暴躁的，然後自從接觸了交趾陶，因為它每件作品，要從開始的規劃，然後設計到完成作品的時間都非常長，然後也慢慢培養的我們的耐心，然後現在不會說像以前那樣子個性的衝動，或者是在什麼事之前，會三思而後想。」

正因為交趾陶慢工出細活的特性，也讓長時間專注創作的受刑人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。受刑人：「連睡覺做夢的時候，還會夢到說，我還在上釉，突然一半醒來的時候，奇怪，我的手怎麼還在拿著，感覺好像還在拿著毛筆一樣。」

這項藝術教學的影響力，還包括了老師的身教。受刑人：「比如說我們做佛像好了，他會教我們說，要做出佛像慈悲的象化，要有慈悲的心，要從本身的心開始修起，這樣子才能做出慈悲的像，老師不只是在教我們這個藝術的創作，也教我們做人的道理，還有我們人生觀的價值，像老師他最近也跑去戒菸嘛，然後間接也影響到我，也跑去戒菸了，老師對我們的影響，不只說只是創作而已，還影響了我們的人生觀，還有我們的價值觀這樣子。」

這名學員負責的九龍四季瓶，足足做了1年多，本來從未接觸過交趾陶的他，現在功夫已經很厲害，而典獄長對於交趾陶成為雲林監獄，一監一特色的招牌，也感到欣慰。

雲林監獄典獄長張伯宏：「必須要全心的投入，全神的灌注，那在這個過程當中，甚至會經歷到很多的失敗，那這個從而讓我們收容人，他能夠提高他對挫折的忍耐力，怎麼樣來面對，勇敢面對，人生的一個挫折，我想，這個是我們在監所裡面，讓收容人來學習這個交趾陶，最重要的一個收穫，那目前來講，收容人學習以後，他能夠靜心，他能夠忍性，他能夠來面對挫折，我覺得說，對收容人來說，這是一個非常正向的效果跟作用。」

當然受刑人從桀驁不馴，到被磨出了耐心，呂老師苦口婆心的規勸也是原因之一，希望他們好好反省，一定要浪子回頭。

呂勝南：「出去別再吃藥了，吃那沒有用啦，吃那個一輩子都永遠抓到這裡就好了，老師一禮拜進來4次，就覺得很沒自由了，你看你們還要住在這裡，將來學到功夫，就好好做，別再走回頭路，好好的做，不要走回頭路，這樣才對啦，聽懂嗎，有喔。」

雖然有些調皮搗蛋的受刑人，不認真學習，讓呂勝南感到失望，認為他們好高騖遠，好逸惡勞，在學滿半年後重新檢討，這樣的學員，會被調走離開，不過在監所內教化的工作，卻一直沒有停過。

呂勝南：「有時我在做給他們看，跟他溝通跟他談天，他會他會一些不如意的事情，家裡的不如意，或是怎樣，跟老婆離婚啦，怎樣怎樣，他都會告訴我，我有時候，他寫這個家裡的電話，叫我出來打，打給他家人，說要什麼要什麼，讓家人寄什麼東西過去，我都扮演這個角色，就替他們做一些對他們有幫助的事情。」

當然分寸跟尺度的拿捏，就像捏交趾陶一樣，呂勝南已經掌握的非常精準了，不會做違反規定的事，而在這，如同他第二個家，第二個工作室的監所，還有個地方是他的驕傲，展覽室，裡頭擺滿10多年來，受刑人的得意作品，像是這幅心經，就被他視為，鎮館之寶。呂勝南：「有時候，那個字燒起來顏色走樣，或是破掉，我們都把它打掉重新再來，經過好幾百次，才有辦法燒到這麼漂亮。」

館藏的珍貴作品，當然要好好維護，呂老師也趁機唸了一下工作人員。呂勝南：「我們這些要利用時間來修理啦，這有些都敲到了，對呀，都撞到了，這要拿來修理，這碰撞得像這個，這有辦法修理啦，我看如果有壞的我們再整理一下，好啊，你這些不要排太密，不然地震碰撞，又敲到了。」

要求保管要多多費心，因為師生合作的精美作品，都曾到各縣市文化中心參展過，是很有紀念意義的非賣品，還有一尊2公尺高，耗時2年才完成的大型關公像，則成為嘉義法院大樓的公共藝術，因為關公懲奸罰惡，也象徵著司法精神。

呂勝南：「為了這個院檢大樓落成，所以我們特地，做一尊這麼大的關公來鎮在這裡，因為這邊以前就是一個刑場，當時我們在挖這個地檢署在挖地基的時候，也挖到很多的白骨嘛。」

關公像氣勢磅礡，而這塊掛在呂勝南家大門口，功在獄政的匾額，也非常醒目，雖然教學傳承跟創作並行不悖，但這位堪稱大師級的人物，卻也差點遭到不景氣的金融海嘯吞沒，還有大陸產品傾銷台灣的威脅，差點關門結束營業，令人不勝唏噓。

呂勝南：「經濟不景氣，大家肚子都顧不飽了，要怎樣有辦法去顧佛祖，可能給你買一些藝術品嗎，所以賺來的錢，都是發給管銷費用，都花不夠了。」

所幸咬牙苦撐，度過了藝術品市場萎縮的慘澹期，景氣也逐漸復甦，才讓位居業界領導地位的呂勝南交趾陶，繼續流傳，但是鮮豔的色彩，如同玻璃般，透徹的釉色裡，幾百年來都用了金屬鉛，產品可能會讓民眾有些疑慮，父子倆想更上層樓，於是積極想要創新改革，研發無鉛釉。呂勝南：「無鉛釉雖然是比不上，我們傳統的釉那麼漂亮，但是一直在克服。」

呂勝南子呂皇澄：「那也因為這個鉛釉突破的問題讓大家可以對於這個，更加的親近，不會說啊，它因為有鉛釉，我不敢摸，或者我不敢把它當，當來裝東西的一種器皿，那如果說，今天突破這個東西的話，我相信它未來的路可以走得更廣。」

工業設計研究所畢業的兒子，已經說服老爸，要將傳統的交趾陶，走向現代化，可以是藝術品，也可以做成不含鉛的碗盤、玩具等生活用品，因為要邁向新的實用領域，環保是一定要走的路。

呂皇澄：「我覺得台灣的交趾陶，其實是一個滿有特色的產業，可是它一直沒有辦法國際化，法蘭瓷為什麼可以國際化，為什麼交趾陶不行，那其實是起源於這些人的想法，還有他們是自己本身，是不是能夠有人可以拉他們一把，我覺得如果說，有一些知識分子，或者是比較有能力的人能夠，願意輔助這個產業讓它整個提昇的話，那我相信，這個產業，可能在全世界來說，是一個非常非常能夠讓人家看得見的東西。」

呂勝南父子期盼，非常具有在地特色的藝術瑰寶交趾陶，可以走進監獄，也可以代表台灣走向國際，成為藝術精品，也成為生活用品，雖然時間可能要很久很久，但是他們會像等候交趾陶，完美出爐的步驟跟歷程一樣，會非常有耐心.





文章來源:TVBS